 文/趙衛衛 從殺伐決斷到剛柔相濟，從做事到處世，張一鳴先是手里有刀，然后是心里有佛。 張一鳴上一次提到“平常心”，是2018年。 在頭條號上，他轉發了《財經》采訪拼多多創始人黃崢的文章，并配以評論：“其實平常人是很難有平常心的” 這個好。 這句話是一代商業傳奇段永平說的，黃崢覺得，這是段永平給他最大的啟發。段永平一直念叨的是，“快就是慢，慢就是快”，“用平常心來做事情會更好”，“其實平常人是很難有平常心的”。 “平常心”這個詞，是步步高企業文化核心價值觀里的第一條。在段永平看來，企業文化是步步高的核心競爭力，甚至是在做價值投資時的第一位考量因素，就是商業模式和企業文化。 如今，“平常心”被張一鳴拿來活學活用，實用于當下。 “吃飯時好好吃飯，睡覺時好好睡覺”，“All-in有時候是偷懶”，“不把外因當內因，不把運氣當能力”這些更靈活的說法，是張一鳴對“平常心”這個佛源詞更細微、更多面的感悟。 張一鳴在字節跳動9周年的主題演講，本質是字節跳動企業文化的一種輸出。只不過，更出圈的是張一鳴對“互聯網黑話”的吐槽，那些抽象復雜的詞匯存在于各大互聯網公司，與“平常心”形成鮮明的對比，這種批評自然也引得一片互聯網人的演繹和附和。  張一鳴演講中的吐槽 更有意思的視角是從長焦的歷史來看。 2016年3月，字節跳動第一次正式辦年會，張一鳴“手里有刀”，抖音在那一年上線，字節跳動估值110億美金的融資等到年底就有了結果。他在年會上說，“我們必須決戰國內第一”，他提出的目標是躋身下一個千億美金市值的公司。  當時的張一鳴給后來的年會定下基調：不只是自嗨，還要“讓外部看到我們的工作成果”。 五年之后，字節跳動的最新的估值到了4000億美金（據南華早報），僅次于騰訊和阿里的市值。現在上市呼之欲出，具體的行動目標已經不用在年會上外露。 在經歷過新冠疫情和Tiktok漫長危機之后，曾經的“務實浪漫”和“大力出奇跡”被“平常心”替代。這個看似“佛系”的心態，實則是“無招勝有招”。 其實每年年會的演講，都是不同階段的字節跳動對不同外部環境的回應，也是其外部形象展示的一部分。 從殺伐決斷到剛柔相濟，從做事到處世，張一鳴先是手里有刀，然后是心里有佛。 商業佛理 眾所周知的是段永平與黃崢的淵源很深，但段永平和張一鳴沒有什么交集，如今的“平常心”或許是他們最大的共識。 “張一鳴能把公司產品做成這樣，顯然是極度厲害的，但具體我沒跟蹤過。”段永平曾在去年夸贊過張一鳴，他知道抖音影響巨大，但沒怎么用過抖音，沒太找到樂趣。 段永平擅長化繁為簡，“平常心”這個詞在他看來，就是排除外界的干擾，回到事物的本源，“堅持做正確的事情，并力求把事情做正確”。 這跟字節跳動推崇的“務實浪漫”如出一轍，張一鳴認為的“務實”，就是做正確的事情，就是大力出奇跡。 2019年年會上，張一鳴吐槽了HR沒有做正確的事情，而是做了容易的事情。因為HR招人的時候寫著，要有五年以上互聯網產品經驗，具有日活千萬量級以上的產品規劃和迭代經驗。張一鳴說，按照這個要求，公司的一大批PM一個都進不來。 雪球上有人曾問過段永平，做到平常心好難啊，有什么方法嗎？ 段永平說，平常人是很難有平常心的，所以平常心又叫不平常心。“如果你關心的不是事物的本質，沒有平常心是正常的，倒過來也一樣，如果你關注的只是事物的本質，平常心自然就在那里了。” 正如有人問查理·芒格，如果用一個詞形容他們的成功，芒格回答：rationality（理性）。段永平覺得這個詞跟“平常心”是一個東西。 企業文化的歸納總結，在企業外部看來是正確的名詞組合，其實代表著企業內部在“利潤之上的追求”。段永平認為，企業文化能讓企業少犯原則性的錯誤，在同一個行業里，企業文化好的企業活得長些。 更重要的是，缺什么才強調什么本是人的天性。“我之所以提出平常心的原因，就是因為我也會失去平常心，所以大家都差不多，需要時刻提醒一下自己。”段永平說。 張一鳴說的也沒錯，如果你把自己當做客體，就能有更平常心的狀態。實際上，如果把段永平的話作為一個旁白，也可以給張一鳴的“平常心”作為一個注解。 “企業規模越大，保持平常心越難”，段永平說的也很實在，初創企業的唯一目標是生存，而當有一定規模之后，管理者要保持平常心就有了一定難度，“因為他可選擇做的事情多了，選擇的范圍大了，同樣，他犯錯誤的可能性也大了。” 兩年前的年會演講上，張一鳴反擊過這些外界評價，諸如說字節跳動是個過于理性的公司，張一鳴是一個過于理性的人，什么AB測試公司，App工廠之類的，他非常不認同，“務實的浪漫主義”才是正本清源。 如今，談到“平常心”對待過去和將來時，張一鳴說，自己盡量不看外部歸納總結的“字節成功學”，他不希望反過來被外部評價定義和影響。某種程度上，這也是他超越兩年前的自省。 幕后的段永平、臺前的張一鳴，體味出了兩個時代共通的商業佛理。 段永平說，佛理也是這么多年人們對智慧的總結，平常人如果努力的話，也是可以悟出佛理的，“因為佛理本來就是以前的平常人悟出來的。” 一鳴哲學 2015年年底，張一鳴感覺字節跳動“是個像樣的公司”了，所以才能在2016年3月開始正式第一次辦年會，字節跳動的誕生日定在3月12日。此后每年一次的年會演講才成了慣例。 回頭看歷次演講，如何理解張一鳴歷年年會演講里的精髓？其實就可以分兩部分，一部分是“刺激進步”，一部分是“保存核心”。 刺激進步最明顯的就是2016年年會，那是張一鳴唯一一次“亮刀”，他的主題演講重點就是：2016年我們必須決戰國內第一。 他提出了幾個具體目標，比如今日頭條APP的DAU要超過6000萬，未來更長時間DAU能到1.5億；2020年的商業收入能到100億美金；未來五年取代Twitter和雅虎，成為全球第一大內容創作平臺；2019年全球化成功，市值躋身千億美金。 這些目標在后來悉數實現，尤其是商業化收入，根據外媒披露，2020年字節跳動營收370億美金。 當然，后來歷年年會上，張一鳴沒有再講過這些具體的目標。畢竟對外界來說，“行業第一”并沒有實際意義，張一鳴講述更多的是“超越利潤之外”的追求和思考，諸如社會責任、業務方向和組織架構等等。 歷年年會，唯一一次沒有公開傳播張一鳴演講的是2017年  正如《基業長青》一書里提到，高瞻遠矚公司的關鍵問題不是“我們做得有多好”或“我們怎么樣才能做得很好”，也不是“我們要有多好的表現才能應付競爭”。對這些公司而言，最重要的問題是：“我們明天怎樣做得比今天更好？” “刺激進步”和“保存核心”是回答這個問題的一體兩面。《基業長青》里說，“保存核心”有兩個方法論，一是自行培養經理人，從公司內部選拔人才，二是建立像教派一樣的文化。 2020年年會上，張一鳴在線上演講，他宣布字節跳動組織結構升級，張利東和張楠分別出任字節跳動中國董事長和CEO，負責字節跳動中國業務發展，這就是“保存核心”的方法論體現之一。 同時發生的是，字節跳動在企業文化中加入“多元兼容”四個字。此前的五條內容是：“追求極致、務實敢為、開放謙遜、坦誠清晰、始終創業”。多元兼容適應的是字節跳動全球化現實，字節跳動的全球化是2015年開始的，更是2018年年會的主題。 如果要論內容最豐富的，是2019年年會。 張一鳴回到創業之初的民宅錦秋家園，其象征意味跟阿里巴巴創業之初的湖畔花園一樣。最能展現企業文化張力的，無疑是那些讓人難忘的故事，張一鳴在演講里，用5個故事回首了創業7年的歷程。 字節跳動的第一單生意是國美電器北太平莊店，頭條尋人最多一天找到了29名走失者，短視頻業務錯過時機但沒有被放棄等等，這些例子用來展現和證明“大力出奇跡”、“做正確的事情而不是容易的事情”這些道理，其實都是凝結塑造企業“教派一般文化”。 最早的年會上，因為同事吐槽張一鳴沒文化，演講里沒有名人名言，張一鳴就在演講里引用了丘吉爾的名言：“這不是一個結束，這甚至不是一個結束的開始，這最多只能算是一個開始的結束。” 后來，張一鳴的演講里文化味就濃厚了起來。比如2019年提到的是《推薦系統實踐》、《史蒂夫·喬布斯傳》、電影《愛麗絲仙境漫游記》，2020年提到的是杰克韋爾奇的《贏》，今年提到的則是《The Power of Now》（《當下的力量》）、紀錄片《徒手攀巖》。 此外還有一些不明顯的體現，比如張一鳴連續兩年提了“理性的自負”這個概念，其來源于知名的經濟學家哈耶克，張一鳴去年借此思考的是企業管理中的信息透明，今年則是借此來說明“不依賴捷徑，少用杠桿”。 除此之外，張一鳴今年提到一本沒具名的書，他從書中抽離出來如何面對失誤的四部曲：“realize it，correct it，learn from it，forgive it。” 如今回頭看，這次外界強烈感知張一鳴“平常心”，一方面是因為其內容契合當下時代情緒，另外一方面也是其表達的稀缺性。 張一鳴很久沒有發聲了，在字節跳動的流量天團體系之外，你已經很難在社交媒體上找到張一鳴的蹤跡，他的新浪微博早就清空，知乎也多年沒有更新，唯一還用的可能就是豆瓣，他是豆瓣最早期的用戶之一。 2020年新年，張一鳴在豆瓣標記了一本想讀的書，書名叫《論語（中英文對照）》。論語里的平常心很多，最能解釋企業家們的或許就是，“富而可求也，雖執鞭之士，吾亦為之；如不可求，從吾所好。” 審校|陳秋霖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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